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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自己被划定的空间,也许我们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在看似最为理所当然的地理“常识”背后,往往潜藏着一套隐而不彰的空间秩序,它们悄然地左右着人类的空间想象,并构建出一种无意识的思维框架。这一整套空间结构就是元地理学知识。它的能量如此巨大,不仅在宏观的国际政治领域中发挥着意识形态权力,而且在微观层面调动了人类对自身事务所有的全球性关照。
为了 “对这些框架进行一次迟来的但彻底的检讨”,斯坦福大学的马丁·W.刘易士和卡伦·E.魏根教授合著了《大陆的神话:元地理学批判》,致力于解析“隐秘的权力地理学”,对看似不证自明的世界地理知识体系提出了深刻的质疑。
按照作者的清理,元地理学知识构建出了三种彼此关联概念,即大陆体系、民族国家、东方与西方。大陆体系的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三大洲的体系格局就在此时得以确立。这一空间格局中,爱琴海成为希腊人观察世界的中心,以此为中心,亚洲在东方,欧洲在西北,而非洲则位于南部。在中世纪,希腊人的大陆观念被赋予了宗教意义,这一观念持续引导了欧洲人的知识想象。19世纪,大陆体系正式形成。
根据匈牙利学者简诺·苏丝的观点,欧洲历史上最著名的东西方划分是拉丁基督教界的欧洲西方与东罗马帝国和俄罗斯的东正教区之间的区分。到了中世纪,与拉丁基督教界相关的“西方”文化区又把中部和西部欧洲纳入其范围。启蒙运动时期,德国以东的欧洲部分被认为是区分亚洲与欧洲、文明与野蛮的缓冲区域和中介地带。欧洲人在16世纪到19世纪的流散,使欧洲基督教界的内部划分逐渐为超出欧洲的“西方”所取代,这里的“西方”把横跨大西洋的欧洲移民聚居区也包括在内,并逐渐固定下来。这个“西方”观念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得到了加强。到了1960年代,意义更为宽泛的“西方”概念在大众传媒中被广泛使用,即“发达世界”。“西方”意义变迁的同时,“东方”的外延也在不断拓展。可以看到,东西方划分中的欧洲中心倾向,欧洲依据世界其他地方与自己的空间和文化距离的远近,划分出各种不同的地理范畴,近东、中东和远东这样的描述就是欧洲中心主义地理观念的最好体现。
基于文化身份 (民族)与政治实体(国家)相一致的预设,则产生了民族国家的概念。大陆体系、民族国家、东方与西方这三大元地理学概念,尽管彼此有着不同的话语渊源和表述谱系,但它们共享着两大前提:把世界格局视为拼图游戏,并假设地理现象是一种静态的、秩序井然的等级体系。
要真正地评判元地理学观念,必须批判其二元对立的哲学前提和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可贵的是,该书作者在解析元地理学观念的混乱模糊、自相矛盾的特点及其或隐或显的意识形态功能时,并没有把批判的锋芒压倒性地集中在西方或欧洲,而是同时指向与欧洲中心主义平行的“非洲中心主义”元地理学框架。
针对欧洲和非洲中心主义式的元地理学观念,本书作者提出一种可供选择的方案,即改进的世界区域方案——不再使用具体征状的特征来界定区域,而是去关注历史进程;它把人类群体的观念、实践和社会制度及其组合的空间轮廓作为划分时的首要标准;新的世界区域划分还把不同区域之间的关系也考虑在内,与大陆方案相比,没有很明显的欧洲中心主义倾向。
当然,作者提出的另类方案与其说是给出最终的答案,毋宁说是在提供一种思考,用一种新的思维重新想象人类共有的地球。
《大陆的神话:元地理学批判》,[英]马丁·W.刘易士、卡伦·E.魏根著,杨瑾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来源:凤凰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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